Chapter 18
黑暗。
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她环视四周。这种感觉像置身于黑洞内侧，没有光，没有物质，没有任何存在，浓稠的虚空却充斥在身周每一个角落之中，随时可能满溢出来。
她低头看去。
她可以看见自己，却又知道自己并非实体。意识为她塑造出记忆中的形体，她与平常一样穿着制服，衣领上端正地别着银色十字架。然而她的脚下什么也没有，女勋爵露出个半带嘲讽的笑容。她正像个三流科幻小说中的角色那样站在虚空中。
她面前不远处漂浮着另一个人。那是另一个她。那个女性的形体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容貌与身形，但她的衬衫敞开着，外套漫不经心地搭在肩上。看上去凌乱而充满诱惑。
“我并不惧怕你。”
“是吗？”Integra冷笑道，“真遗憾，你该怕我的。”
另一个女人向她摊开双手，“想想自己的处境吧，你已经输了。你的身体仍在我的控制之下，相信我，等你消失之后它将依然属于我。”
Integra摇摇头，“但现在我就在这里，与你面对面的交谈，这表示你已经关不住我了。现在你得做出选择，是自己乖乖消失呢，还是要我采取强硬手段？先旨声明，我绝不会轻易被你取代。”
“你没有那种力量。”另一个她嘲笑地扬起下巴，手指梳过自己狂乱的长发。Integra皱起眉头，看到自己的这种姿态令她感到不悦。“你声称自己很坚强，其实根本就没有那种力量。与他相比，你不过是个刚断奶的幼儿罢了。”
Integra扬起一边的眉毛，“他？”
“你的仆人。真不知道他究竟看中你什么地方。”
忽然间明白了什么。Integra在胸前交叉起双臂。“原来如此，你爱上他了？”
另一个她发出几声冷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迟钝到这种程度。”
“随时候教。”
“到现在你还不肯接受事实吗？我就是你，或者说，是你的一部分。我对他的感情来自你。要知道你和我，我们共享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躯体而已。”
Integra皱起眉头，女吸血鬼的话所带来的震惊与恍然慢慢渗透进她的意识中，“我对他……”
“没错。但你就是不肯面对事实。”另一个她继续说道，“你那傲慢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承认对他抱有感情，年复一年地浪费时光。他将你称作小姑娘一点都没错，你还是个偏执的小孩，根本就配不上他。”
女人指着自己，“而我，我不像你。我比你拥有更多力量。我不会像你那样，为了否认自己的欲望而投向神父怀抱。”
“我……”
“而他到现在还不肯接受我，就为了你，他仍想要你回去。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完全消失，他就是我的了。”
Integra没听她说话，女勋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女吸血鬼皱起眉头，看着一个微笑在对方脸上缓缓展开。
女勋爵笑出声来。
“你说得对。”她说道，发出低低的笑声，“你说得太对了。为什么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呢？这件事不能再清楚了。”
女吸血鬼绯红双眼中燃烧起恼怒的火焰，“不许笑！”她叫道。
但Integra没理她，“我不该一直逃避自己的心。”她说，半是对面前的女人，半是对自己。“事实一直摆在我面前，可我却花了这么多年才看清它。你说得对。”
另一个她向她冲过来，她侧身躲过那个攻击的动作。
“我爱他。”她说道，依旧轻声低笑着，“我一直爱着他。从第一眼见到他时起，在知道什么是‘爱’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住嘴！”另一个她咬紧牙关，再次向她发起攻击，“别再说了！不许再说了！不许再说了！！”
但那些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她不再需要逃避了。她能够感觉到那场无声无色的爆炸，听到另一个自己挫败的愤怒的尖叫。
然后她睁开双眼。
“看看你，”她轻声说道，用指尖接住从他脸上跌落的血红泪水。“恶魔从不哭泣，Alucard，你难道没有听过这句话吗？”
圆桌骑士会的三位代表现在有点不安。
自从抵达Hellsing庄园开始，他们就被迫面对一场混乱的欢迎仪式。管家跑出来迎接他们，将他们带到宅子的某个角落，告诉他们现在实在不是个适合来访的时间。
“我们这里发生了一点……内部问题。”他解释说，“事实上这不算是意外，他们已经闹了有好几个月。”
几个男人被带到前厅去，女警和那个梵蒂冈的神父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吵。他们不得不时时低头闪避双方抛掷出来的东西。
“你竟敢侮辱神圣的教会！”神父咆哮道，发出一蓬刀雨，一把铳剑紧贴着Irons爵士的头皮飞过。
“去你的天主教徒！！”女警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在噪音中提高声音喊道，管家对眼前的状况表现得很冷静，“不过为了保证人身安全，你们最好改天再来！”
三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色。Irons爵士清了清嗓子，向前走到战场正中。Anderson和Seras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够了。”他坚决地说道，“Hellsing阁下绝不会允许她的屋顶下发生这种事情。我等今天来是有原因的。如果你们两个一定要继续打下去的话，请至少等到我等离开之后。”
男人转向Walter，“如果可以的话，请带我等去见那个俘虏，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女警向他跑过来，“可现在不太方便……”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
“Hellsing阁下现在不在。她严命我们对外界保密。”
Irons爵士冷淡地看向少女，“但我们不算‘外界’。”
“可是……”
男人举起一只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够了，给我们带路，Walter。”
管家遵命行事，但三个男人都注意到他步履迟缓，似乎在拖延时间。女警和神父跟在他们身后。
不走运，或者说走运的是，他们没能达成此行的目的。通往地牢的楼梯走了还不到一半，他们便遇上了Integra
Hellsing和她的仆人。她披着男人的大衣，用与往常一样冰冷的态度向他们露出个礼节性笑容。女勋爵看上去十分疲惫。
“Integra，”Wells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们说你不在。”
“我刚刚抵达。”女勋爵答道，“如果你们是想见那个吸血鬼的话，它已经不在了。它的症状被证明具有强感染性，我们刚刚将它处理掉了。”
“真的吗？”
男人们警惕地观察着她。她看上去瘦了一些，而且显然十分憔悴。她的吸血鬼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几乎贴在她身上。Irons确定他看到管家、女警和神父在她出现时都露出了吃惊神色。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无论如何，Irons想，从此以后他们得记住一个教训：不能轻信梵蒂冈的谣言。
离开之前，他回头问女勋爵为什么穿着吸血鬼的衣服。
“因为冷。”她答道。
Integra站在门前，看着Anderson收拾行李。Walter已经将车开了出来，准备载神父到火车站去。
她的眼睛恢复了蔚蓝色，就像在晴空下闪烁的湖水。她的皮肤看重新呈现出健康的铜色，金色长发整齐地垂落下来。像往常一样，她穿着西装制服，嘴唇之间衔着一根雪茄。
谁也没有说话。他整理好最后几样东西，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那个表情仍然令他感到轻微的颤栗。
“谢谢你，Alexander。”她说道，“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他向她走去，面对面地站在她的面前。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
“我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不起。”
他挥了挥手，“别说对不起，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我该如何向你道别呢？”
他抬起手，轻柔地触摸她的面容，“最后一次，Integra，告诉我我究竟放弃了什么。”
轻轻微笑着，她向前亲吻了他。他们拥抱着对方，体会这最后一次，也是永远的道别。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消失，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但没有人后悔。
于是他走了。
走出房间时神父没有回头，与Alucard擦身而过时也没有。他们对视了一眼。两个男人什么也没有说，却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吸血鬼目送着神父走过拐角处，这才走向自己的主人。
“你非得那样做不可吗，Integra？”
“怎么？”女勋爵嘲弄地眯细眼睛，在男人将自己纳入臂弯时露出个静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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