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相信我的能力吗，Master？”
　　Integra摘下眼镜，揉着自己的眉心。办公室里很冷，时间也已经晚了。从黎明到午夜一直没有休息，她的思路有点迟钝，上帝啊，她想，她现在完全没兴致跟面前这家伙争辩。
　　“我说过好几遍了，Alucard。”她疲倦地说，“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女王陛下命令我们与梵蒂冈合作。”
　　“所以您就让步了？”吸血鬼的声音中混杂着恼火和嘲讽的味道。尽管看不见他，但她知道不死者之王正在阴影之间变换着形体。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为这事顶撞陛下？”
　　“我的意思是您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应该为捍卫国教骑士团的尊严挺身而出。”
　　她的手重重拍上桌面，“Alucard！”她提高了声音，“别无理取闹！我们之前从未遇到过眼下这种情况，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借口，全是借口。”他的声音讥笑道，“您想说服谁呢，Master？”
　　他说得对，而她讨厌这个事实。吸血鬼自大的语气令她觉得无法容忍。正如他所说，她厌恶梵蒂冈，也受不了被那群家伙抢在前头。但父亲告诉她应当以多数人的利益为优先。Integra抬头看向Arther Hellsing的画像。奉献和保卫，她的父亲这样教导她。
　　“我们可能会需要他们的帮助。”她在说出这句话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合作总比孤军奋战要好，只要尽快解决这次的事件，我们就可以与梵蒂冈的家伙道别了。”
　　“我一个人就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妥当，外人只会妨碍我。”冰冷气息吹拂在她颈间的皮肤上，她知道他就在自己附近，吸血鬼之王正站在她椅子后面，俯身从背后接近她。
　　“够了。”
　　男人的手滑过她的颈项，那看不见的手指把玩着她的长发，将一波轻微的战栗送下她的脊背。Integra不耐烦地伸手想拍开他，却只触摸到空气。
　　“您不信任我吗？”
　　“我相信你。”她站起身来，脱离了他怀抱的范围。“但你可以走了，这件事没什么商量余地。”
　　“也就是说。”绯红色瞳孔不愉快地闪烁着，“我们现在不假梵蒂冈之手就没法完成自己的职责？”
　　“应该说我们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保卫国家。”女勋爵简短地答道，伸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你得表现得有礼貌一些，别像对待普通市民那样骚扰他们取乐。”
　　“然后让他们把这里当作自己的房子四处乱闯？”
　　“如果有这必要的话，是的。”
　　“我无法做出任何保证。”
　　有时候这个自称不死者之王的家伙跟发脾气的小孩子也没什么两样，Intgra挫败地想，从烟盒中拈起一根雪茄。当她伸手去找打火机时Alucard忽然显现出自己的形体，抢在她前面将打火机抓在了手里。
　　允许对方为自己点燃手指间的雪茄，女勋爵长长吸进一口烟气，抬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我想你知道‘彬彬有礼’是什么意思，希望你能对梵蒂冈特使保持风度。”
　　“我只能保证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我不保证他们看见我后能保持冷静——毕竟大部分人类都做不到这一点。”
　　“用不着担心。”Integra回答道，“相信Maxwell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会派遣最合适的人选——”
　　女勋爵的声音顿住了，两个人的视线碰到了一起，两只戴着手套的手同时伸向当天早些时候送来的信。Integra抢先了一步，她迅速地打开那张纸，在上面找到梵蒂冈特使的姓名。
　　“愿主保佑……”女勋爵喃喃自语道，她得让Walter准备更多雪茄才行。

　　Alexander Anderson走下拥挤的列车。他的旅程非常愉快，坐在他后面的小男孩对他手里的书表现出很大兴趣，而他很乐意为他读几页圣经——神父永远无法拒绝小朋友的请求。
　　但好心情在下车后便开始消失了。伦敦正下着大雨，暴雨敲打着站台的屋顶和窗户。这种天气很适合这污秽的城市，神父想，提起自己的行李，缓步向出口走去。他不太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接自己，但同时也并不急着到Hellsing本邸去。正好相反，他一点也不想去那个地方。
　　身高令神父可以轻易从上方眺望拥挤的人流。二十分钟后，就在他放弃继续等待，决定去叫一辆出租车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Anderson神父。”
　　他转过身去，看见身后衣着整齐无懈可击的男人。尽管头发里夹杂着银丝，眼睛下面和唇角也围绕着深刻的皱纹，男人看起来仍旧毫无老态。Anderson立刻便认出了对方，他是Hellsing家的管家，尽管非常短暂，但他之前确实曾与这个男人照过面。
　　“欢迎来到英格兰。”管家说道，男人礼貌地向他微笑，眼睛里却闪烁着不信任的神色。那是军人的表情，Anderson想，这个男人正在判断自己究竟是敌是友。“需要帮您拿行李吗？”
　　当然需要。“谢谢。”他回答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对方一样彬彬有礼。起码那女人派来接他的是个正经人类而非那些异教邪物。“我自己来就行。”
　　“好的，来接您的车正等在外面。”这样说道，管家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Anderson跟在他的身后。“我是Walter D Dolnez，我想您已经知道了。”
　　“对。”他承认道，“Hellsing骑士团有许多成员很早便声名远播，人们称你为‘死神’。”
　　“而他们叫你‘神罚的地上执行者’。”Walter带着他走向远离人群的地方，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上车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刚刚的交谈只是试探而已，Anderson很清楚这一点，他们俩同样是在履行职责。神父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对管家产生了一丝敬意，无论如何，这个军人般的男人比起那下流的吸血鬼来要得体多了。
　　Walter发动起车子，雨水纷乱地打在挡风玻璃上。
　　“您这一路上旅途还愉快吗？”
　　Anderson有点意外地抬起头来从后照镜看着正在开车的管家，他没料到对方会试图与自己交谈。“还好，我过得相当愉快。”
　　“没遇到麻烦？根据我们的了解对，方很可能会派密探监视Hellsing和梵蒂冈双方的人。”
　　“真的？”神父思考地答道，“能认出我的话，我想他们就该知道，如果直接找我的麻烦，吃亏的肯定不会是我。”
　　“或者他们不希望在公共场所与我们发生冲突。”
　　“结果反而暴露自己，对，我们这次的敌人很谨慎。”
　　车子来了个急转弯。Walter的声音夹杂在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中，仍然冷静平稳，“所以我们也必须谨慎行事才行。”
　　“吸血鬼确实在进行什么实验吗？”
　　“所有迹象都表明他们正在进行某种实验，目前还没有足以推翻这个假设的证据。”
　　随着Hellsing总部进入了视线范围内，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在Anderson看来，这栋大屋充满了阴暗的危险感。住在里面的不仅是梵蒂冈的敌人，还有那些邪恶的暗夜的居民。神父拿起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将那小小的金属物体放在唇边，低头轻轻亲吻。
　　“请指引我。”他喃喃低语道。没有神的引导，他不可能轻易完成这次任务。
　　Walter将车在大屋门口停住，但没有急着下车。管家回过头来，神情严肃地注视着神父。
　　“听着，”他平静地说，“我想我们都很清楚双方阵营之间的关系。”
　　Anderson点了点头。
　　“我们双方有一些冲突，那无法避免。但有些事情比互相敌视和竞争要重要得多。您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神父，我也是。我要以绅士对绅士的态度郑重地问您一句，这所宅子的居民将会对您付出充分的尊重，您能够像他们一样，对他们报以同等的尊重吗？”
　　神父注视着面前的管家，这位老人充满睿智的话语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会尊重这个家族。”他郑重地回答道，“也会尊敬您的主人。但您知道事情恐怕不是那样简单。”
　　Walter叹了口气，“是的，很不幸，我清楚这一点。不过别担心，Alucard大人和Seras小姐只在夜间活动，大多数时候你们不会有机会碰面。”
　　“但我得跟他们一同执行任务，我接到的指令是这样的。”
　　“我不清楚您之前对他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但Alucard是个重视荣誉的人。”Walter回答道，“只要大小姐下了命令，他就绝不会在战场上偷袭您。至于Victoria小姐，我想她根本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如果您的主人并没有禁止他那样做呢？”
　　管家愣了一愣，思考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说实话，这我倒是没想过。”
　　“那太好了……”Anderson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别担心。”Walter愉快地说，同时打开车门迈出去，“我敢担保只要不去主动挑衅，Alucard就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无论如何，这只是工作罢了。”管家站在一旁，等待Anderson将自己的行李从车上拿下来，“如果你们两位实在非常想活动一下筋骨的话，请尽量不要将地点选在室内。”
　　因为对方的措辞而扬起唇角，Anderson跟随着管家走进大屋。雨势减小了很多，但依然相当可观。神父走上楼梯，一边顺手掸去身上的水珠。
　　“她现在不一定在办公室里。”走在他前面的管家说道，“但下午圆桌骑士有个例会，就算她出门，现在也差不多该回来准备了。”
　　“她去哪儿了？”
　　“应该是到现场调查去了。”
　　“亲自？”这对一位女性来说不太寻常，不，即使她是个男人也一样。大部分高位者更乐意留在安全的后方发号施令。
　　“这很正常。”Walter的语气中带着细微的宠溺色彩，“她喜欢亲自到现场去调查。”
　　 Anderson想起自己与那位女性第一次碰面的情况，那是在一座废屋中。女勋爵为了保护那个女性吸血鬼而开枪击碎了他手中的刀。神父至今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女勋爵的枪法很好。但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对于处在她那种地位的人来说，为了保护自己的下属而亲自出面有多么不寻常。
　　这很值得敬佩。神父皱了皱眉，在心里否定自己用在那个女人身上的褒义词。
　　“太乱来了。”他冷冷地说。
　　“Integra就是这样。”管家耸耸肩，他们正站在Hellsing家主的办公室门口，Walter握住门把手，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神父。
　　“有件事您必须记住，”他郑重地说，礼节性的笑容从管家脸上消失了，“现在我以个人的身份给您忠告，这所房子里只有一样东西是您绝不可冒犯的，那就是她。我明白您是教皇厅的使者，也知道她和Maxwell有多么厌恶对方。但您必须保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冒犯她。”
　　老管家对他的小姐忠心耿耿。Anderson想，一瞬间差点笑出声来。但管家看上去严肃极了，神父清了清嗓子。
　　“我懂了。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我将会尊敬这个家族及它现在的主人——只要我们双方仍在协议期间。”
　　Walter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那么。”他说，推开办公室的们，“小姐，Anderson神父……”
　　办公室里没有人。Walter笑了笑，重新转向Anderson。“您可以先去看看您的房间。”他说“咱们没必要在这里等，她可能要到接近会议开始的时间才回得来。”管家向另一个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这边走。”
　　Anderson转过身去，还没等他看清面前的路，一个人与他撞了个满怀。
　　“Integra！”他听见管家惊叫道。
　　那确实是王立国教骑士团的女团长。她没看见Anderson站在门口，女勋爵白金色的长发被雨水淋湿了黏在面颊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外衣同样湿了个透，雨水沿着她的头发滴落到地板上。因为突然的冲撞而吃了一惊，她迅速拂开挡在额前的长发，神父眼尖地看见她的手套上满是污渍，面颊上也染着血迹，她的另一只手中握着未归鞘的长剑，剑刃上沾满了鲜血和泥土。
　　“Anderson神父。”她简单地点头致意，语气冷静毫不动摇。没等她说出第二句话，Walter已经快步走上去查看她是否受伤，女勋爵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检查的动作。
　　“我很好。”她说，“但楼下停的那辆车里有个男人受伤了，叫医生给他治疗伤势，尽快。”
　　Walter犹豫了一下。
　　“Walter！”她提高了声音。
　　回头看了Anderson一眼，然后Walter用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动作迅速向外走去。看着管家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女勋爵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转回神父身上。
　　“欢迎来到王立国教骑士团。”她说，从他身旁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去，“请进。”
　　因为眼前的事情而有些吃惊，Anderson跟在她身后走进屋里。Integra告诉他可以将行李放在地上，并弯腰放下手中的剑。然后女勋爵走到办公桌后，开始脱掉外衣。Anderson注意到她衬衫的上半部分也已经完全湿透了。
　　“请原谅我的失态。”她说，用手帕抹去脸上的雨水，“遇上点麻烦，像这样接待您实在很抱歉。”
　　“请不要放在心上。”心不在焉地答道，神父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办公桌另一边的女性，“我可以问出了什么事吗，Hellsing勋爵阁下？”
　　她有点意外地抬起头来，“Hellsing勋爵阁下？”她重复道，“这可是个好开端，记得上次见面时您对我的称呼还是‘巴比伦的娼妇’（*）。”
　　这样说的时候女勋爵的声音里并没有恼火的意味，他想，正相反，她看上去似乎觉得那个词很有趣。“我很抱歉。”他说道，微微鞠了一躬，“当时的情况很不愉快，但这不能作为我出言不逊的借口。”
　　Integra用手爬梳过自己的头发，摇摇头好让长发散开。水滴散落在地板上，“您太客气了，”她说，“我接受您的道歉。”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我大意了。”她回答道，从地板上拾起自己的长剑，开始擦拭剑刃，“那是个吸血鬼活动猖獗的区域，我们遭到两个吸血鬼的攻击，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司机。司机受伤了，不过我想他会好的。”
　　“那您呢？”他询问地看着她面颊上的血迹。
　　“这不是我的血，如果您是问这个的话。”她仔细地从剑刃上拭去污痕，“我的剑术虽然不能跟您相比，但应付两个D级的低等吸血鬼还算绰绰有余。”
　　受到攻击时他们孤立无援，司机受伤了，而她仅凭一把剑击退了两个吸血鬼，并及时将司机带回来接受治疗。Anderson不禁再一次对面前正在清理自己武器的女性产生了敬意
　　“恐怕我现在暂时无法陪您。”她说，“一小时后有个会议，我得在那之前让自己看起来跟他们一样古板又无趣才行。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四点再见，好谈一谈您住在这里期间的一些细节问题。在这之前您不妨先去自己的房间安顿一下，我想Walter会为您安排的。”
　　她站起身来，将外套甩到肩上去，越过他走出办公室。她身上有雨的气味，Anderson拿起自己的行李，克制住自己叫住她告诉她她一点都不古板无趣的冲动。上帝，他到底在想什么？无论她头发上的雨水，脸上的血迹还是指甲里的泥土，此刻看起来都骄傲而美丽。
　　然而她始终是Integra Hellsing，他坚定地告诉自己。



【译注】

1.巴比伦的娼妇（Babylonian whore）：语出《圣经•启示录》：
　　17:1拿着七碗的七位天使中，有一位前来对我说：“你到这里来，我将坐在众水上的大淫妇所要受的刑罚指给你看。”……（略）3……我就看见一个女人骑在朱红色的兽上；那兽有七头十角，遍体有亵渎的名号。4那女人穿着紫色和朱红色的衣服，用金子、宝石、珍珠为妆饰；手拿金杯，杯中盛满了可憎之物，就是她淫乱的污秽。5在她额上有名写着说：“奥妙哉！大巴比伦，作世上的淫妇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
　　一些学者认为巴比伦的大淫妇是指古巴比伦的丰饶女神Ishtar（伊修塔尔），她被基督教指为邪神。或认为巴比伦的娼妇代表迫害基督教徒，充满诱人堕落的政治体制的早期罗马帝国。
　　Anderson神父称Integra为“巴比伦的娼妇”出自TV动画情节。